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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州，作为中华(zhōnghuá)古九州之一，曾是中国古代文化南北(nánběi)交汇、东西方文化融通的重地。1996年(nián)，随着青州龙兴寺遗址出土了北魏至北宋时期400余尊佛教造像，青州再次惊艳了世界。 4月18日至20日，“青睐”寻访活动来到山东省青州市，一览青州千年佛教(fójiào)艺术(yìshù)的历史与魅力。此次青州之旅，“青睐”特邀北京外国语大学艺术研究院教授、敦煌学专家(zhuānjiā)宁强随行。作为上(shàng)世纪七十年代后敦煌研究院接收的第一个大学生，宁强教授年轻时曾跟随段文杰院长研究敦煌文化。从哈佛大学博士毕业(bìyè)后曾在(zài)美国耶鲁大学、圣地亚哥加州州立大学任教，迄今出版了《敦煌佛教艺术》等中英文专著6部(bù)。 4月18日下午，“青睐”会员一行抵达(dǐdá)青州。翌日早晨，在青州市博物馆正式开启此次(cǐcì)青州之旅。 北齐贴金彩绘圆雕(yuándiāo)佛立像 青州市博物馆新馆于2023年5月(yuè)15日开放，外观采用汉唐风格(fēnggé)，突出中国传统建筑的“高台、阙楼、坡屋顶”特色，大气磅礴。入馆后，会员们先由讲解员带领(dàilǐng)观看了“信美东方第一州——青州历史陈列”展厅，了解青州悠久而辉煌的历史，之后便一头扎进(zhājìn)“青州微笑(wēixiào)——龙兴寺遗址出土佛教造像艺术展”。 1996年，青州龙兴寺遗址出土(chūtǔ)了北魏至北宋(běisòng)时期400余尊佛教造像，因其造像数量多，品种全，贴金彩绘保存好，雕刻精(jīng)，跨越时间大，被评为了“1996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(fāxiàn)之一”“中国20世纪百项重大(zhòngdà)考古发现之一”，这批佛造像曾先后在中国、日本、德国、瑞士、英国、法国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(dìqū)展出，被誉为“改写世界美术史”的重大发现。 嘉宾(jiābīn)宁强悉心为大家讲解 在(zài)讲解员完成常规讲解后，宁强教授继续对龙兴寺佛造像进行(jìnxíng)了系统且发散性的赏析解读。 他先总结了龙兴寺佛造像的(de)(de)主要(zhǔyào)特点。首先(shǒuxiān)，龙兴寺佛造像是(shì)以石雕为主，区别于敦煌的泥塑造像。“古时，石雕与泥塑的造像技法在地理上的分界线是西安。西安的兵马俑是泥塑造像，而后烧制成了介于硬雕塑与软雕塑之间的材质。自西安向西的地区，主要使用泥塑造像，西安以东基本上是石雕。” 宁强进一步解释(jiěshì)道：“材质，决定了(le)造像(zàoxiàng)风格，因而我们在青州看到的(de)(de)造像与敦煌造像的风格有着很大的区别。石雕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(jígāo)，因为石头的材质特殊，必须(bìxū)要求他们在下刀之(zhī)时非常准确，不然就无法增添修改，而敦煌的泥塑造像则比较容易修改。此外，石雕特别考验艺术家的创造性思维，因为他们创作一件雕像，要从一块石头开始构思，如何将其打造成具有独特造型、表情的佛(fú)像(fóxiàng)。我们古人常说‘意在笔先’，即想法装在心中，才敢开始创作。他们使用的石头是石灰石，这种材质的石头较脆，加工时尤其困难，比如造型时一不留神，鼻梁的位置就有可能震碎。所以，当时创造出龙兴寺佛造像的艺术家们，有着极高的技术和想象力。” 龙兴寺佛造像第二个特点是以尊像(zūnxiàng)为主(wéizhǔ)。尊像，即佛陀、菩萨、罗汉以及弟子的形象的统称。“莫高窟、麦积山石窟、克孜尔石窟的壁画和浮雕很多都(dōu)是佛教经典(jīngdiǎn)演义，表达着极为丰富的故事性的内容。而在青州很少能见到故事性的雕刻，龙兴寺佛造像都是独立的尊像，主要是供人们礼拜(lǐbài)的。” 最后一点，也是龙兴寺佛造像(zàoxiàng)(zàoxiàng)最主要的特点是它(tā)具有独特的“青州微笑”。宁强笑谈这种佛造像的微笑只能在(zài)青州才看得到(dédào)，没有“敦煌微笑”是因为佛教艺术讲究的是庄严(zhuāngyán)性，“我们中国历史上最开始没有‘庄严’一词，是语言天才鸠(jiū)摩罗什将梵文中的词语(cíyǔ)翻译成为了‘庄严’二字。我们现在理解的庄严，是有神圣的、威严的、受人尊敬的含义。而龙兴寺佛造像并不庄严，而是有趣的，带给大家人间温暖的，它不讲究神性，突出(tūchū)的是人性，我们能从‘青州微笑’中看到人间烟火气(qì)。但我所说的烟火气并非市井气，它展现的是积极的一面，是人性与文明之美，突出美好与温暖。所以，我认为龙兴寺佛造像值得我们反复观看。” 塑像细节处理(chǔlǐ)得极为精细 手指细节(xìjié)显示高超技艺 一走进“青州微笑”的展厅，众人便围观起一尊北齐贴金(tiējīn)彩绘圆雕佛立像。这尊佛(zhèzūnfú)造像为石灰石质，高115厘米(límǐ)、宽30厘米、厚23厘米，螺发，肉髻微凸，眉清目秀，面带微笑，手施无畏、与愿印，身着田相通肩袈裟，跣足立莲台上(shàng)，造像面、手、足保留有贴金。 面对这尊佛像(fóxiàng)，宁强感叹(gǎntàn)道，龙兴寺佛造像是真正的(de)(de)“高手”所创造出来的，佛像不仅拥有表情和情绪，还在许多细节上处理得极为精细，比如眼睫毛、眉毛、手指等。除此之外，这些“高手”还为佛像营造出了宁静、欢欣的氛围。“心生欢喜，是佛教追求的至高境界(jìngjiè)。无缘由(yóu)的心生欢喜，正是觉悟的一种形式。我们看龙兴寺佛造像的时候，甚至不需要懂得石雕的技法，也不需要研究佛像的身体比例是否合理，仅仅(jǐnjǐn)单纯地(dì)观看和欣赏，‘青州微笑’就能让我们心生欢喜。这是一种心灵交流的过程。” 据介绍，这尊佛像的(de)肉髻及佛衣边缘饰为石青色，袈裟的田相衣纹由朱砂、石绿、赭石、宝蓝(bǎolán)等(děng)矿物质颜料绘成，边框中(zhōng)的三角、菱形等装饰花纹带由黄金制成。宁强向“青睐”会员(huìyuán)着重(zhuózhòng)解读了这尊立像的手印与袈裟的样式，“右手向上、左手向下的姿态为接引的手印，因此这尊佛像是阿弥陀佛像。同时，他脚踩莲花，展现出一种幸福(xìngfú)和满足的笑容(xiàoróng)。彼土世界莲花满地，人们相信在见到这尊佛的时候，是从一个纷扰的人世间去(qù)到极乐世界的过程。世界上最初对莲花赋予这一作用和意义的地区，是在两河流域。再看他身着的袈裟，这是一种田相纹袈裟，是高级僧人的象征，只有佛像和得道高僧才有资格穿。这尊佛像的袈裟是用金线(jīnxiàn)装饰的，而且现在还能隐约看到手掌(shǒuzhǎng)、脸庞和脖子都是贴过金箔的，这正是所谓的‘重塑金身’。” 现场有“青睐”会员提出(tíchū)“穿袈裟(jiāshā)是右袒还是左袒”的问题，宁强回答道：“就像我们刚刚看到的佛造像，中国的袈裟穿法是两肩都要遮盖住。右袒的意思是上半身(shàngbànshēn)的右半边要袒露出来，关于右袒的最早记载可见于司马迁的《史记(shǐjì)》。刘邦去世后，吕后专权，当时有一(yī)位名叫周勃的太尉，先发制人粉碎了吕后的政变，他(tā)夺取了吕氏在卫队中的兵权，并提出‘为吕氏者右袒，为刘氏者左袒’，意为拥护吕氏的露出右胳膊，拥护刘氏的露出左胳膊，所以左袒或是右袒都是表示(biǎoshì)忠诚的意思。两河流域很早就(zǎojiù)出现了右袒的穿着(chuānzhe)，当人们走进神庙(shénmiào)时，右袒是虔诚的标志。而(ér)这一习惯从两河流域传到印度，再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国，我们又融入了自己的文化习俗，用右袒表示忠诚。这些流传的脉络很有趣，我们可以得见东西方的文化交流真是无处不在。” 宁强继续引导着大家欣赏(xīnshǎng)：“我们注意看手指的指尖是(shì)微微翘起的，当时的工匠对手指的处理非常生动。一般在壁画中，手指会被画得(dé)很细，但(dàn)很多雕塑的手则被打造得很粗，可见当时青州工匠们的技艺之高。” 北齐贴金彩绘石雕思惟(sīwéi)菩萨像 思惟菩萨(púsà)花冠上的连珠纹 在宁强的(de)带领下，“青睐”会员们又来到北魏(běiwèi)晚期的贴金彩绘背屏式佛菩萨三尊像面前驻足。这尊造像依旧是(shì)石灰石质，残高108厘米，宽74厘米，厚(hòu)15厘米，主尊螺发高髻，皮肤(pífū)裸露处可见贴金残余，面带微笑，双手残缺，跣足立莲台(liántái)之上；两尊胁侍菩萨分布左右，手持(shǒuchí)香囊和莲蕾，跣足立于莲台之上。宁强告诉大家，与圆雕立像不同，这尊背屏式雕像属于高浮雕作品，“圆雕是独立的一尊雕塑，而这件高浮雕是从平面的背屏突出出来的。值得注意(zhídezhùyì)的是，这种背屏式造型可以靠墙而立，它的主要作用是便于放在(fàngzài)寺庙进行供养。比如有人想要供养佛像，可以先请工匠制作这样一尊造像，定制(dìngzhì)完成后送到寺院，将其安放在某处，便完成了一个供养过程。” 另一旁是东魏贴金彩绘石雕三尊(sānzūn)造像，通高310厘米，佛面相方圆丰满，螺发高髻，面部残留贴金，着褒衣博带装(zhuāng)，大衣显厚重，表面(biǎomiàn)很少刻画(kèhuà)衣纹。二胁侍分别由二龙口中吐出(tǔchū)的长茎莲花与荷叶承托，三主像(sānzhǔxiàng)上方有8身伎乐飞天呈弧形飞舞，最上部中央是一座亭阁式覆钵塔。此像最薄处仅4厘米，最厚处达40厘米，双手缺失，有修补痕迹。 宁强认为这尊造像做得更加细腻生动，特别是(shì)造像脚下的(de)(de)龙与头上的飞天，线条(xiàntiáo)优美。他(tā)指着一尊飞天，向大家提问：“你们能看出来倒数第二个飞天手拿的是什么乐器吗？”见会员们不解，宁强笑道：“其实，这个(zhègè)飞天的手上没有乐器，她只是在舞蹈(wǔdǎo)。那一部分线条是当时汉族人舞蹈时宽阔的长袖，所以这个飞天是在舞动自己的长袖。而西域和南亚的舞蹈画面是以手掌和手臂裸露的线条为主，这与汉族展现的衣服线条是有区别的。所以，当我们看到西域的飞天时，她们的身上都是挂着长长的飘带，被称为天衣，即天人所着之衣，天衣无缝一词便是(biànshì)从此(cóngcǐ)而来。” 集体用午餐后，“青睐”一行再次进入博物馆，宁强从一尊思惟菩萨像开启了下午的观赏。这尊北齐贴金彩绘石雕思惟菩萨像，通高90厘米，为圆雕(yuándiāo)坐像。菩萨面相圆润，贴金花冠上施(shàngshī)红彩，镶金边绿彩宝缯垂直耳下，袒上身，颈佩项圈，着红色披帛，下身着束腰长裙，半跏趺坐于束腰座(zuò)上，左手下垂扶膝，右手(yòushǒu)上举(shàngjǔ)支颐。座下雕刻一飞龙，口吐莲叶、莲蕾，菩萨左脚踩(cǎi)莲蕾上。 宁强特别提示大家看佛像头顶花冠上的(de)(de)纹(wén)样，上面(shàngmiàn)一圈彼此相连的圆形花纹名为“连珠纹”。“连珠纹曾出现在中国的彩陶文化中，但并不流行，因为它不是(shì)(búshì)我们中国的传统纹样，而是古波斯萨珊王朝最为流行的花纹，也就是在伊朗真正流行并将其规范化使用的。不过，最早的连珠纹可以追溯至两河流域，在古埃及的墓葬中就有连珠纹。这尊思惟菩萨造于北齐时期，当时的丝绸之路再次兴旺，所以我们在莫高窟中也能看到很多(hěnduō)连珠纹的存在，尤其在壁画和彩塑上，常常被画于袈裟(jiāshā)和身体上面。尽管(jǐnguǎn)青州已是中国佛教艺术(yìshù)发展的最东端(dōngduān)的地区，也能看到当时连珠纹的流行。虽然北齐与西边的北周在政治上是分开的，但在宗教艺术文化上没有分开，这连珠纹，恰好是一个小小的证明。” 在展厅(zhǎntīng)中，有一排展柜存放着不同的佛头、断臂、残手、飞天等佛造像的局部，宁强借此(jiècǐ)向大家简述了中国历史上的“三武一宗灭法”。 “龙兴寺佛(fú)造像(zàoxiàng)是集中发现的，并不是四处分散。因为在当时的灭佛事件中，人们把这些造像当成人类看待，而不是单纯将其当作艺术品，所以他们在砸毁佛像之后，会(huì)举行掩埋的仪式(yíshì)，比如会有焚香、念经以及超度等(děng)形式。我们曾在济南地区以及中原地区都发现过类似的佛造像埋葬地。” 此外，龙兴寺还出土了北宋时期的佛造像，这些佛造像被埋时间可能为宋朝末年，即“道君皇帝”宋徽宗灭佛(mièfú)之时。因(yīn)宋徽宗崇信道教，将佛寺统统(tǒngtǒng)改为道观(dàoguàn)，当时佛教的僧侣和信徒为防止佛像损毁，就将佛像埋入地下。 回顾当日的观赏过程时，宁强再次感叹(gǎntàn)：“今天我们看到(kàndào)的佛造像的脸、眼睛和笑容就是历史上青州人的脸、眼睛和笑容，而不是犍陀罗艺术风格。青州的佛造像，他们传达的情感是青州本地人(běndìrén)的情感。” 其独特性(dútèxìng)在于对外国元素的吸收 休整一夜，4月20日上午9时，“青睐”一行来到驼山风景区。经过一个多小时(xiǎoshí)的攀爬，到达了驼山石窟。站在(zài)驼山石窟的入口向下俯瞰，可见山脚下有“小故宫(gùgōng)”之称的龙兴寺。 据介绍，驼山(tuóshān)因山峦呈南北走向，望(wàng)之如驼峰，故名驼山。从驼山石窟第1窟右壁“唐长安二年（702年）题记”可知，最晚至武周时期（690-705年）已有驼山寺。驼山石窟开凿于山东坡近山顶处的(de)一处(yīchù)石灰岩崖面上，主要包括五个石窟，自北向南(běixiàngnán)依次编号为(wèi)第1-5窟，另外还有摩崖造像群。驼山石窟从北周开始开凿，到唐代中期完成，历时近二百年时间。驼山石窟的隋唐造像展示了不同(bùtóng)时期的艺术风格变化，隋代造像风格较为清瘦，而唐代则逐渐转向丰满圆润(yuánrùn)，衣纹流畅。 驼山石窟的第1窟为一长方形平顶窟，后壁坛上雕一佛二弟子二菩萨，窟口内侧雕二菩萨二力士。主尊头顶高肉髻，髻犹如冠形，胸饰项圈，着袒右袈裟，双手(shuāngshǒu)结禅定印。左右壁(zuǒyòubì)有后代补凿(bǔzáo)的像龛，多系武周长安年(nián)间（701-704年）造，这表明该窟(gāikū)开凿于武周长安年间之前，为初唐（618-712年）窟。 就在(zài)第1窟前面(qiánmiàn)的(de)一小方平地上，大家面对石窟(shíkū)(shíkū)席地而坐。当下四周静谧，不时有虫鸣鸟叫，宁强向大家娓娓道来。“石窟艺术(yìshù)已经成为了中华文明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在研究中国石窟艺术时，我们认为中国最(zuì)西端的石窟是新疆喀什的三仙洞的石窟，而与之相对的驼山(tuóshān)石窟便是中国最东端的石窟。只不过，由于这里(zhèlǐ)的石窟并不多(bìngbùduō)，有些研究石窟的学者(xuézhě)并没有来过驼山石窟，从而忽略了驼山石窟的独特价值。在上世纪30年代，有日本学者曾专门(zhuānmén)前来调查研究，他们声称驼山石窟是离日本最近的中国石窟，由此可见驼山石窟的重要性。我们看第1窟中一佛二弟子(dìzǐ)二菩萨二天王(tiānwáng)二力士，这是典型(diǎnxíng)的唐代石窟的基本配置。但是，唐代的政治中心在长安和洛阳，青州在唐代的价值略显不足。我认为驼山石窟的独特性就在于对外国元素的吸收，驼山石窟的第2石窟中就有胡人形象。不知(bùzhī)大家是否还记得昨天博物馆中的跽坐胡佣雕像，高鼻深目，是典型阿拉伯人的形象，这很可能是坐船来做生意的外国人。青州，正是当时中国东部接受外来影响以及对外输出的最前沿的地区。我们在驼山石窟看到的佛教艺术，比中原的石窟和寺庙中的艺术形象更带有外国特征。” 跟随宁强(níngqiáng)参观完驼山石窟，已(yǐ)是当日中午12时(shí)，“青睐”会员们下山后，又至山脚下的龙兴寺游览。始建于北魏时期的龙兴寺历经(lìjīng)多朝兴衰，在明代初期被毁。如今(rújīn)复建后的龙兴寺占地面积300亩，建筑金碧辉煌，一展唐宋时期皇家寺院的恢宏气势，“青州微笑”出土自此也确是恰如其分。文/记者韩世容